星恋 第九章 星梦
那一个初春的
漫天飞舞着绿的气息的
为什么明明是刻骨铭心的记忆的
却在夜光中渐渐流逝的
没有你陪伴的我的
只希望握住流逝的细砂……
代替你的
守护住青春的纯美记忆的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
是从安光佑化为光点在我眼前消散的那一刻？
还是从我对着烟火辉煌的天空泪流满面的那一刻？
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？我开始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，只是茫然地站在一个白色的空间。
这里，看不清远近、看不清方向。
这里，只有我一个人。没有了焰火、没有了喧嚣。
也没有了安光佑。
周围，只有一片寂静的白光，空洞死寂得让人窒息。
安光佑，安光佑你在哪里？
我慌忙在那片白色中寻找着。可是他不在，怎么也找不到他。
泪水蒸腾成白茫茫的雾气，缭绕在眼前，怎么也挥散不去。
“不要这样，如果你难过，我会更难过的。回去吧。”
安光佑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。我惊喜地想要转身，可肩膀，却被他的双手牢牢按住。
我愣愣地停了下来，看着他的手缓缓升起，指向前方。
一阵刺目的白光袭来，我紧紧闭上双眼，拚命想要挣脱他的手，转过身去抱住他。
“回去吧。”
耳边传来安光佑轻柔的声音。
“菲菲……如果你选择忘记，那就请你快乐地重新生活，彻底忘了这半年的记忆。而如果你选择面对，那么，请你无论多痛苦也好，也坚强地面对一切、不再逃避，守护住你对我最后的承诺！”
“别了，菲菲！”
背被轻轻推了一下，我失重一样，飘向面前的一片光晕。
刺目的晕眩感越来越强，终于，我在一阵天旋地转中，被白光吞没。
02
“菲菲！菲菲！”
声音、好多声音……
纷纷乱乱的脚步声，金属撞击的声音，仪器运作的声音，各种闹哄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冲进我的脑海。的
“天啊！刚才还有病危迹象，现在竟然醒了？！快叫刘医生过来！还有！快通知病人家属！”
“菲菲！能听见我的声音吗？！菲菲！！”
奔走的声音、还有，呼喊我的声音。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重锤一般，每一下，都震得我头痛欲裂。
我忍着越来越胀裂的头痛，拚命想要睁开双眼，却完全没有办法张开。
“太好了，你终于醒了。”
呼吸徒然一紧，我被紧紧拥住。我想要转动一下头。可是……完全动不了？！不仅是睁不开眼睛，手也是，脚也是，身体所有的部分，都像不是自己的，完全失去了知觉。
怎么回事？！
周围激动的声音再次纷杂地响起。
“不要紧张，你现在不能动是正常的。车祸以后你昏迷了半年，肌肉现在都萎缩了，不过之后只要做好复健，就可以和受伤以前一样的！”
“还有！现在不要睁眼！眼睛长时间闭合以后突然睁开可能会受伤！……保险起见……李护士！快点去拿一副眼罩过来！”
“好！”
又是吵闹纷杂的声音，一阵一阵地，往我的头上猛击。
车祸？
昏迷了半年？
这是怎么回事？！
“如果，我说的都是真的，而车祸后的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境的话，你怎么办？”
“菲菲……如果醒来发现是梦的话，不要难过，忘记吧。”
记忆的片断和那些刺痛心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，在我的脑中拚命翻滚。
想不清楚任何的事情，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，在那一片纷乱中，渐渐清晰起来。
“安、光、佑、呢？！”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发出了沙哑的喊声。
所有声音都突然消失了，宛如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。
这一刻，我闻出了这个真空世界的气味。那是一种，寂寞的、属于哀伤的气味。这一刻，明明不能动的手，颤抖着，希望可以抓住什么东西，什么都可以！
“他没事。”好久以后，抱住我的那个人那熟悉的声音终于飘来。
“那、他、在、哪、里？”
“他……出国治疗了……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轴轮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，尖锐地响彻房间，也尖锐地刺向我的心头。
一阵心悸下，我奋力睁开了双眼。
强烈的光芒猛烈地刺痛着我的双眼……我却不顾一切地睁着眼睛，仿佛一旦闭上就会铸成一生的悔恨。的
强光中，一切都如同被融化一般模糊，模糊的抱着我的人，模糊的来回穿梭的人……
而那些模糊中，却有一样东西，异常清晰！
那是……一块白布。
模糊的身影们，飞快地将那块白布，盖在我旁边病床上的人身上，然后，迅速将他搬到推床上准备推走。
那块白布，反射着刺目的光，像利刃一样刺得我心痛如绞！
“他、是、谁？”
房间再度变成了真空，而后，是一阵更杂乱的涌动。
“天啊！她睁开眼睛了！叶文泽同学！快点捂住她的眼睛！小心她受伤！”
“好！”
“不要！放手啊！那个人是谁？！让我看！”
“菲菲你冷静点！”
“放手啊！安光佑他到底怎么了？！怎么了？！”
我拚命挣扎着站起。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，就这样直直摔到了地上。
明明是重重摔下，可是身体，却没有感到一点点的疼痛……
为什么……完全……不痛啊！
“菲菲，不要这样……不要乱想！”叶文泽将我紧紧地抱住，捂住了我的眼睛。
黑暗中，我不能动、不能看、也不能哭……
只能拼尽所有的力气，颤抖着抓紧叶文泽的双手，听着轴轮滚动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03
梦中的画面，在半梦半醒的时候，一般都可以清楚地记起，而当完全清醒以后，梦中的事就会渐渐模糊。先是一些细节变得渐渐无从寻找，而后，就连梦中的事情都忘记了，仿佛从记忆中完全抹除了一样。
唯一留存的，只剩下“我做过一个梦”这样的印象……
“为庆祝何菲菲出院—”
“为祝愿安光佑澳洲治疗早日康复—”
“干杯！”
Stary coffee中，艾雅、羽熙英还有叶文泽，我们的杯子豪放地碰在了一起。
苏醒后，我康复神速，才一个月竟然就可以下床蹦蹦跳跳了，也没有任何后遗症的迹象。医生护士像参观奇迹一样，轮番来看我。
从晕迷中醒来再到出院的两个月间，就像通常大家做梦的情况一样……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很多很多梦中的事情……我都渐渐记不起来了。
只是我仍然常常从睡梦中惊醒，每每醒来后，都发现泪沾湿枕巾。
夜色中，明明有一种忧伤袭满全身，可我却记不起这种伤感的源头。
是因为和叶文泽的分手吗？
是啊……半年多前，我在那个十字路口，和叶文泽分手了。因为这个，我才发生车祸昏迷半年。
那时的心痛……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……
“喂，菲菲，”艾雅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，“你确定要休学了？”
“嗯，对啊，”我点了点头，“过两天我会去学校办手续。”
因为拉下了半年的功课，爸爸妈妈和学校商量过后，决定让我休学一年，明年跟着下一届高三参加高考。的
想到可以在不上课的时间里彻底休养两个月，我心中还是觉得非常高兴！连车祸的伤痛都不是那么在意了！的
“不过，想到半年都在家里，没办法天天跟大家在一起，还是会有点寂寞啊……”我嘟了嘟嘴。
“哈哈，也是，明年你就要跟完全不认识的学弟学妹一起高考了啊。”
“是啊……讨厌，好郁闷呢……”
“你有什么时候不郁闷过的吗？”
“讨厌啦……你们就会嘲笑我！”
我愤愤地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，扔给羽熙英。
“自恋狂，别笑了啦！喏，镜子！”
“咦……”羽熙英愣了一愣，而后接起镜子，反覆照了起来，“啊……真是神的造物啊！”
“哈哈！是啊是啊，美少年……我先去下厕所！哈哈！”
艾雅捧着肚子笑着起身，转身的时候，一个不小心，撞到了正端着餐盘走来的服务小姐。
“哗啦啦—”餐盘中的奶茶，瞬间翻倒……
羽熙英水灵灵的脸上……开始华丽丽地滴水……
“啊！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羽熙英一声惨叫响起。
“我的绝世容颜啊！！纸巾！纸巾呢？！”
“嗯？！你用那张纸擦脸了？”
“对啊，怎么了？！”
“那张纸我刚刚擦过鼻涕吐过口水……”
“啊！”
Stary coffee幽暗而安静的氛围，就这样被我们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完全破坏掉了。
太好了……虽然昏迷了半年，虽然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，可是……大家都和半年前一样快乐！
我笑着抬起头，正对上叶文泽静静的笑脸。
讨厌……脸一下子变得好热……
听艾雅他们说，我昏迷的半年里，叶文泽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我，如果是周末或者假期，就一整天地在医院里陪我。
醒来以后，叶文泽更是每天都陪在我的身边，还送了笔记本电脑给我，好让我躺在床上就可以收安光佑的邮件。而上周出院回家，也是叶文泽让家里派车接我的。
是啊……如果……如果和叶文泽的关系回覆如初，安光佑也从澳洲平安治愈回来……
那么，一切都会变得完美！
我是不是应该找时间问一问叶文泽呢？
可是……为什么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呢？
每次只要想到叶文泽，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安光佑救我时的身影……而每每回忆起这个身影，心中就会隐隐作痛！
我是怎么了？
安光佑是在澳洲治疗啊……因为伤得比我重，所以叶文泽家里想办法让他出国治疗了……
是因为对安光佑的歉意，所以会有心痛的吗？
应该是的吧……
“菲菲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菲菲……想什么呢？”
我被一个轻柔的声音唤回了思绪。
“啊……文、文泽……呵呵，没想什么啊……”
和缓的乐声在幽暗的灯光中流转，叶文泽看着窗外簌簌的树影，轻轻开口。
“半年前的事情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那是……为分手的事情向我道歉吗？那么……
我忐忑地看着他。
“菲菲，我不求你能原谅我，只希望，未来的你，无论发生什么，都可以不再流泪。”
“我……”
我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……
如果，如果还可以在一起的话，如果，分手的事情只是一个玩笑的话……
我……
可是，不对……有什么感觉不对……
一个人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出来，一个少女的身影……
“尹瑶她？还好吧……”
“咦？”
Stary coffee中的音乐也在那一瞬间……停止了……全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沉默。
“你……怎么会知道尹瑶？”
“我……”
等等……怎么回事……尹瑶是谁？
我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头。
“菲菲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“我……没事、没事……只是……有些难过……”
羽熙英和艾雅也围了上来，关心我的健康。可我竟然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，眼泪，开始不停地流下……
不对……这种心痛的感觉，不是因为半年前和叶文泽的分手……
这个心底深处的痛，来自于另一个人……
来自记忆深处……已经支离破碎的回忆……
04
菲菲，我现在在澳洲治疗，恢复情况不错，不过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出院。但应该没有大碍了……你最近怎么样？会不会哪里还痛……
回家以后，我躺在床上，读着安光佑发来的邮件。
可是…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……
是哪里不对劲呢？
对了……是刚刚醒来时，我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。
那个长达半年的梦……虽然现在已经渐渐忘记其中的细节，可是那种真实感，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！
如果能回忆起那个梦……那我一定可以理清现在一切的混乱！也可以明白，那种心痛真正的来源！
头痛……头痛欲裂……
我忍着胀痛的感觉，想要回忆起梦中的情境……
然后，断断续续的声音，从记忆的深处浮现……
“宇文是……沈宇文……艾雅的男朋友？！”
“你跟这女的是怎么回事？！”
“男人，全都是没有必要存在的多余生物！”
“什么慢慢解决！她刺伤了我的女儿啊！”
“要不是我女儿躲得快，就是杀人了！”
这些事是……
我飞快地拨通了艾雅的电话。
“菲菲？怎么了？”
“小雅……你是……你刺伤的人是沈宇文的女朋友吗？”
“什、什么？！你怎么……”
“没、没事！”
我以最快的速度挂断了电话。
艾雅的声音在颤抖……我梦中的那些片断……关于艾雅的事情是真的！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对了……刚才在Stary coffee……我提到尹瑶的时候……叶文泽他也……
是真的……那些梦中的事情都是真的！
可是……还发生了什么？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！
“菲菲，怎么了，那么晚还要出门？”
“嗯！爸爸、妈妈……我有事要找下叶文泽……很快、很快就会回来！”
我换上鞋，飞快地往叶文泽家跑去……
我必须搞清楚……
那些混乱思绪的根源……那些悲伤的根源……
如果不能理清这些，我就会忘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东西……
一定是这样的……
我必须要证实清楚！否则，我的一生都没法走出困惑！
“菲菲？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文泽……我……”
“上来再说吧。”来到叶文泽家楼下的时候，他讶异于我的出现。
我急急坐电梯到达他家门口，正准备开口问他的时候，叶文泽的手机响起。
“菲菲，你先到我房间里坐一会儿，我接一个电话。”
“嗯……”
我在叶文泽房间里坐等，他掩上房门，留在客厅接电话。
等他打完电话，我要问他安光佑的事……安光佑去国外治疗的事情，据说是叶文泽家安排的。也许通过他，可以有比邮件更直接的方法联系安光佑。如果可以和他通电话或是聊视频的话，应该可以解决我心中所有的疑惑！
“嘀嘀嘀……嘀嘀嘀……”QQ聊天的提示音，从桌面上叶文泽的笔记本中传了出来。
我随意扭过了头……昵称“悠姬”……是小雅？！
悠姬20:23:20
文泽……菲菲可能知道什么，她刚才打电话给我……
很奇怪，她不应该知道的。我自己也很乱，没办法想她的事情了……你照顾好她，我担心她万一发现的话，不知道会做什么事……
悠姬20:24:10
文泽？不在？
什么意思？你们……你们瞒了我什么事情？
不由自主地，我的手握紧了鼠标，移向了叶文泽最小化了的邮件窗口……
点击……
跃入眼帘的，是我前几天发给安光佑的邮件……
我慌忙点开收件箱……满满的，全都是我写给安光佑的邮件。
然后是发件箱……整整齐齐的，全都是安光佑发给我的邮件……
我的手，在那个瞬间一阵颤抖。
水珠和碎裂的玻璃一起溅起……是我因为茫然而已经不受控制的手，将叶文泽桌上的玻璃杯，碰倒在地。
我想将那些碎片收拾干净，可是视线，却仿佛着魔一般，仍然无法离开电脑屏幕……
房间里沉寂得好像有无形的块垒堵住了声音，我的思绪也像被一起堵住了一样。我不知所措地往左右看，窗台上摆着我送给叶文泽的玩具熊，桌上相框里放着我俩的合影。
是的，这里是叶文泽的家，叶文泽的房间，叶文泽的电脑。
可却有着我写给安光佑的邮件，安光佑给我的邮件。
地上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水珠，反射着刺眼的光……那种光，有种让人熟悉的心痛！
我木然地蹲下身，捏起了最大的碎片。一阵刺痛，手上被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。
刺目的殷红……伴着记忆中的那道裂缝，终于慢慢地打开了……被遗忘的点点滴滴……遗忘的半年，遗忘的、醒来时的那抹刺眼的白布……终于从那道鲜血淋漓的裂缝中，流淌了出来。
“不对……”
“卡哒”一声门打开的声音，走近的脚步声。
“不对啊！！”
我推开椅子站起来，和叶文泽错身而过，快步走出了大门。
“菲菲？！菲菲！！”叶文泽的声音追在身后。
我没有回头，飞快地跑开。
05
这里的车站……那个寂寞夜晚的车站……
“呜呜呜！……手机没了啊！！”
“到底要不要我帮忙？！”
“要！”
有你曾经骑着单车，忍受着我的任性，陪伴我找回失物的背影。
这里的街道……曾经在平安夜降下漫天飞雪的街道……
“好、好冷啊！”
“喂，这个时候不能喊冷，要喊热！”
“我好热啊！”
有你在冰天雪地中，说着反话、骗过自己感觉的身影……有你在一片纯白中诉说着“我最讨厌何菲菲”的声音。
点滴流淌下的记忆，在周围宛如天地旋转般的街景中，渐渐拼凑出完整的路径……
嘉年华里人山人海，我费力地穿过人群，眼里只看得见唯一的目标。
那台大头贴机器，我清楚地记得，你不顾我的反对，把一张我们的合影贴在了那里。
大头贴上的我，脸皱成一团，你斜眼瞥着我，笑得一脸得意。
机器还在那里，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。
可是，没有我们的照片……
想起来了……梦中的一切，梦中的你、梦中的情感……我都想起来了……
记忆的路径中，有着一样的路标……可是，为什么却没有你的存在？！
我不停步地跑过风声呜咽的小花园，灰色的围墙出现在小径尽头。
心怦怦直跳，围墙的后面，就是星宫，那个星星落下的地方，可以畅游光之海洋的地方。
你在树丛里藏着你的吉他，曾在我最悲伤的时候，静静用流淌的旋律安慰我的心。
我穿过围墙上的缺口，愣愣地眺望着脚下的城市。
“那……安光佑……你呢？如果只有半年的时间，你会做什么？”
“我会把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全部都列下来，不让自己最后的时光留下一点遗憾。”
“嗯……这样啊……那你有些什么想做的？
“我会陪着我喜欢的人，让她幸福快乐。”
地平线那端已是黄昏，越来越多的灯光渐渐亮起。一切都和以前一样，一样的星宫，一样的美景，一样藏在树丛里的吉他琴盒。
可是，没有你的存在……
为什么……一切记忆中梦中的所见，都真实而残酷地出现在面前……只有你，只有你不在了呢？
我麻木地向前迈动着双脚。
风刮过脸颊，路边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，我看不清脚下的路，也看不清身边来往的行人。我不知道时间，不知道季节。只是拚命奔跑着，却不知道自己在追逐的是真实或是幻影。
肺痛得仿佛要爆炸一般，眼前一片晕眩，我扶着路边栏杆，大口喘息。
灯火彷徨交织……我慢慢眨动眼睛，认出了眼前的地方。
这里是……那个十字路口。
车祸的十字路口……别离的十字路口……
开始和结束的地方。
“你知道吗，人的感情是有限的，用光了就没有了。喜欢一个人或者是讨厌一个人，都是一样的投入感情。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用来讨厌我，这样就没有更多的感情分给叶文泽，喜欢他也好、讨厌他也好，都没有了。这样，就不会伤心了。”
“何菲菲……如果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的话，不要难过，忘记吧……”
这里也……没有你的存在……
安光佑……求求你、求求你告诉我！和你在一起的记忆……和你在一起那半年的记忆，你对我说的话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？！如果不是，那为什么记忆中的那些画面，都清晰地浮现在面前，现在看到的时候，还会心痛到无法呼吸？！可如果是真的……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你存在的证明？！
如果是真的……那为什么……你明明知道我会那么痛苦，还要给我那半年的美好记忆呢？！
“菲菲！！”叶文泽追上了我。
我没有回头，双手紧紧地抓着人行道上的栏杆。
“求求你……告诉我真相……”
“菲菲……你……知道了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我痛苦地低语，“为什么要瞒着我，什么都不告诉我，为什么……不……如果你早知道这样的结局，为什么要给我这半年的梦境？为什么让我现在什么也想不明白？！”
“菲菲……别这样，要是安光佑看到你现在这样，他也不会好过的。”
听不清身边叶文泽的话，我的脑中，只有痛苦和疑问。
“如果你不想我难过，就不用给我这半年……这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，和你的感情……只有我才能感受到的痛苦……”
眼前纷乱地闪过记忆的片段，安光佑说，这个地方叫星宫，因为从这里看出去，很像是地面和星空连在一起；他弯下腰，把吉他琴盒推入树丛；凌晨的灯火中，他轻笑着问，何菲菲，万一这一切都是梦的话，你怎么办？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？！”我紧闭双眼，声嘶力竭地喊叫起。
“菲菲……安光佑走了……”
车辆在身边驶过的声音划过天际，而后，世界沉寂。
“车祸后，他和你一起昏迷了半年，在你醒来的同时……他走了……对不起，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雨，淅淅沥沥地降下。
又是……雨夜……
“菲菲，我们决定瞒着你，就是怕你接受不了。这半年里，你们就这样一直昏迷不醒，病情时好时坏，医生几次都下了病危通知书，你妈妈哭得直接晕倒在地，我也……”
叶文泽《give my love》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，又立刻停止了。
“你最后能醒来，什么后遗症都没有留下，就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奇迹了。菲菲，我们实在不敢告诉你，怕你万一受刺激再出什么事，那就……”
看着街头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，车灯打在路边栏杆上，明暗光线飞快交错。
灯火绚烂中，我听不清叶文泽的言语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……脑中翻滚的，只有已经被带去另一个世界，再也无法得知的真相。
痛苦、后悔、困惑……
走了、安光佑走了……
在梦中，你是知道的，知道你最终会要离开我的……那么，为什么又要对我好，为什么给我这样的梦境？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让我现在这么痛苦？！
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，那如果没有这半年梦境，一切不都会更好吗？！
我背过身不再看叶文泽，只是对着天空拼尽全力高喊。
“安光佑！！求求你回答我啊！！”
声音，却被周围的嘈杂和雨声吞没……
“菲菲……”
“等等！”
我止住叶文泽的声音。在一片喧嚣中，一道柔婉的乐声响起。那道乐声，轻轻的、幽幽的、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，穿过了周围所有的现实纷扰，直达我的心底。
这是……你的回应吗？可是……怎么可能？！
我手忙脚乱地伸手摸索声音的来源……那是我的手机？显示的名字却是……
云莉莎？！
叶文泽皱了皱眉头，伸手想帮我挂断，却按到我的手指，错按下了接通。
一辆重型大卡车开过路口，震得地面都在颤动，轰隆隆的声音一时盖过了其他所有声响。电话里，云莉莎的声音也被完全淹没了。
卡车开远后，电话那头才重新传来淡淡的说话声。
“我……已经无所谓了。”
“如果你能醒来的话，请代我告诉叶文泽。”
“对不起，再见了。”
通话到此中断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，一遍一遍机械地重复。
叶文泽迅速回拨云莉莎的电话，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。下一刻，正当他准备再拨电话时，他的手机却响起了。
“菲菲……是莉莎的妈妈打电话过来了，她也打过奇怪的电话回家，我必须去找她。”
“不对……”
“菲菲，你怎么了？！对不起我必须去。现在联系不到莉莎，我担心她……”
“不对，不对……不对！！”
我手捂着头，强忍住自己的头痛欲裂，拚命地回想着遗失的记忆片断。星宫、吉他、嘉年华、大头贴……那些我所不应该知道的场景，却是真实存在的……那么，那些事？那些人？那些感情？……
“尹瑶她？还好吧……”
“你……怎么会知道尹瑶？”
“小雅……你是……你刺伤的人是沈宇文的女朋友吗？”
“什、什么？！你怎么……”
是真的……梦里遇见的那些事情，是真的！虽然是梦……可是那些事情，都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！
那么……
“莉莎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……”
“你们不要怪羽熙英……他只是……难过到没有办法思考了……”
云莉莎在羽熙英身边，灿烂笑容的画面、她看到羽熙英和小纪一起时，信任破灭的表情……
这一切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……
“羽熙英！要快点找到羽熙英啊！！”
我拨通手机，在大雨瓢泼的熙攘街头奔跑起来。
“熙英！云莉莎出事了！我在你家附近！马上就到！你快点出来！”
身边的街景飞快地闪过，记忆中的画面和情境在飞闪的灯光中，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。
“不去……”
好久以后，耳边却传来羽熙英淡淡的拒绝。
“你不去她会出事啊！”
羽熙英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很低沉，好像在拚命压抑着什么。“我不能去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！”
“你不会明白的……有时间来找我，你不会让叶文泽去找人吗？”
我突然浑身一颤。
羽熙英的声音，这种冷冷的感觉，和记忆中云莉莎看到羽熙英和小纪拥抱时，那双冰冷的手，感觉好像……
“云莉莎喜欢的是你啊！她是因为误会你和小纪……觉得连你也抛弃她了，所以才这样的啊！”
我大声叫了起来。
“我快到你小区门口了！你快点下来！只有你帮得了云莉莎啊！！”
“我……”
现实的画面和记忆的梦境渐渐交叠在一起。
云莉莎宛如崩溃的表情、羽熙英满怀心事的止步、还有小纪泣不成声的身影，潮水般向我涌来。
我终于再也不去考虑自己的梦境是不是真实，大声吼了出来。
“不就是因为氯霉素吗？！你不是恨云莉莎害你得病，而是怕她知道以后因为自责而痛苦吧！”
“何菲菲？！……你怎么会……知道？！”
“我就是知道！羽熙英……所以你快点出来吧！你有没有想过，瞒住什么也不说，反而让胡乱猜测的她更加痛苦吧！以她的性格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吧！”
“我……”
“羽熙英你这个笨蛋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啊！！”
“为什么要什么都隐瞒着不说？还是你根本只是害怕面对！害怕发现彼此不能互相相信所以选择逃避？！没有用的！这样互相猜忌下去，反而会让大家伤得更深啊！”
“相信自己，相信对方，两个人一起，总能闯过去。就算闯不过去，至少大家一起携手努力过了。”
“而且……就算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幸福……但至少，知道真相的话……可以在一切变坏之前，一起创造……一起抓紧时间创造美好的回忆……”
“这样的话、这样的话！！……就不用一个人后悔地流泪啊！！”
我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。
好难过、好难过！安光佑……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所有的真相，那么，无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梦境……至少我会在那段生活中，更加珍惜，让大家充满更快乐的回忆……
为什么直到最后才知道？
为什么直到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，才后悔流泪呢？
在羽熙英家的楼下，压抑已久的眼泪，终于润湿了我的双颊。
黑洞洞的楼道中，感应灯倏然亮起。“匡”一声安全门开启，而后，“匡当”合上。
羽熙英恍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“羽熙英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我知道你也很难过，可是，承担一切，那是身为男人的责任。”
“熙英……笨蛋！”
我抬起泪流不止的脸，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。
“不要任性！不要逃避！不要做让自己后悔、让女孩子伤心的事！这是……这是你身为男人的责任啊！！”
羽熙英的拳头渐渐收紧，脸色一片苍白，只有嘴唇被咬破，渗出红色的血珠。最后，他松开了紧咬的牙关，一言不发，飞快地跑入了雨幕之中。
06
“莉莎！莉莎！你在哪儿？！”
“云莉莎！云莉莎！！”
校舍兀立在夜色中，除了雨声，万籁俱静，在这片压抑的沉寂中，只有我们呼唤云莉莎的声音在黑夜中回响，手中手电筒投下的白光在黑暗中晃动着。
一直到这时，我才注意到原来叶文泽一直跟在我的身后。他的眼中有一丝疑惑，可什么都没有问。
突然，羽熙英的声音戛然而止，他猛地停下脚步，在教学大楼前花坛边站住，手电筒的光直直地射向脚下。
灯光照射下，可以看到金属和塑料的残骸散得一地狼藉，几乎辨认不出完好状态下是什么样子，只有一块扁长的残骸还能勉强看出来原本是一块手机充电板。
羽熙英移动手电筒，看着周围地面，细小的手机零件碎了一地。
我抬头仰望，随即飞快地捂住嘴，压住心里最不祥的预感。
这个位置……是从天台掉下来的！
难道云莉莎真的……
下一秒，我们飞快地冲进教学楼，跑上天台。
通往天台的门洞开着，被大风吹得撞墙声不断。羽熙英垂着手站在那里，手电筒的光无助地落到了地上。
没有人。
羽熙英薄外套的衣摆被风吹得乱飞，他低着头站着，手中的手电筒捏得嘎吱作响。
“也许……也许云莉莎情绪稳定下来后就回家了。”
我几近自我安慰般地轻声说着。
“回家……”
羽熙英慢慢抬起了头，希望的亮光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。
“那条小路！”
那条小路……云莉莎每天回家的，寂静幽深的小巷！那条曾经发生过抢劫杀人案的危险小巷！
赶到那里的时候，我感觉体内的血液一阵倒涌！
漆黑的小径中，我们终于看到了云莉莎。
她正被三个人追逐着，其中一个人高举着手中明晃晃的利器，正要刺向她！
“莉莎！！”
“熙英！别……你的病不能受伤的啊！！”
我阻止的喊声刚出口，羽熙英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。叶文泽也飞速跟了上去。
血……点点滴落地上……
羽熙英挡在了云莉莎面前，手中紧紧握着本来刺向云莉莎的刀。
“莉莎！快走啊！”
羽熙英大喊的声音响起。云莉莎缓缓睁开眼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。
黑暗中，另一个人从怀中取出刀，向着羽熙英刺过去！
我惊声尖叫，叶文泽飞快地闪出，一扭手将抢匪手中的刀夺下。
“滚。”
他用刀抵着抢匪的脖子，冷冷说道。
那三个人看了看叶文泽和羽熙英，又对望一眼，终于一哄而散。
一切又归于平静……而云莉莎的视线始终在羽熙英的身上，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叶文泽的存在。
“为……什么……止……不住……”
她不停地流着泪，手足无措地帮羽熙英不停滴血的伤口包扎。
“莉莎，刚才你是不是来过我家，看到我和……小纪在一起？”
羽熙英不顾手上不停滴下的血，轻声问云莉莎。
“那是我以前的朋友，她还一直喜欢着我。我也……可能是有一点喜欢她，加上最近心情很乱所以就……莉莎，你能不能不要生气，不要再像今天一样，一个人再去危险的地方？”
羽熙英微笑着说着，可手上的血，却越涌越凶，直到将云莉莎用来帮他包扎的围巾，全部都染成了红色。
夜风很凉，我在血腥味中，一阵颤抖。心中再次翻滚起一阵苦涩。
“菲菲，你没事吧。”
抬头时，发现叶文泽已经退回到了我的身边。
我强忍住泪水，摇了摇头。
清冷的风中，那个倔强的云莉莎，不停地想要帮羽熙英止血，却泪流满面、泣不成声。
“为……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没办法……止住？”
“莉莎……我们去医院吧，帮忙拿我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爸妈，让他们也去医院。我可能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，这种出血情况，看来是要去医院了。”
羽熙英平静的话语过后，云莉莎完全愣住了。
叶文泽也一惊，看了看羽熙英，又看了看我。我紧紧闭起了双眼，努力忍住快要奔涌而出的泪水。
“别这种表情啊，莉莎。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，可现在……我还想要问你，这样的我，即使是这样的我，即使可能未来会让你承受痛哭，你是不是依然愿意和我在一起？”
羽熙英这样说着，带着有些忧郁的表情，淡淡而笑。
鼻子酸涩……泪水难以控制……我拚命地闭紧眼睛、捂紧口鼻。
羽熙英告诉她了，应该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共同面对的事情，他说了……而且，他最终选择了向她隐瞒最后一点，向她隐瞒了……病因。
那个残酷的病因，氯霉素的事情，羽熙英选择了隐瞒，那是因为，不想让云莉莎自责！
安光佑……在那个梦中的你……之所以迟迟不告诉我真相……也是怕我自责吧！
所以，一个人、默默地、痛苦地、看着手链上的时间……一天一天地消逝。一个人，忍受着那样的痛苦！
可我，却还对那样的你、那样的任性！
我……
呼啸着穿过树林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，雨也渐渐停止。清新潮湿的空气中，夜鸟在林间委婉啼鸣。
我不知是想追寻什么，睁开了久久紧闭的双眼。
眼前，是梦醒以后所见的最美画面。
羽熙英和云莉莎紧紧依偎相拥，仿佛时间停止，现在将会变成永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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