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恋 第五章 星蔓
Chapter 5 Hesitating
17岁的圣诞夜
天空中降下漫天飞雪
好想再次回到那个夜晚
看清当时看不清的你的表情
现在的我
看着窗外降下的大雪
只能在那片纯白中
紧紧抓住那只存在于我心中的回忆
01
十二月是一个神奇的月份。
因为是一年的年终，所以人们在这个月份里会特别地忙碌。作为高三的考生，我们也不断地接受着大小考试"暴风雨般的洗礼"。
可同样因为是一年的年终，所以我们也会特别的兴奋。
圣诞、新年，这些最快乐的节日都聚集在这个月份。即便是身为高三考生的我们，依然还是在紧张的学习之余，屏息期待着狂欢的快乐……
而这一年的年末，除了考试、圣诞以外，我的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件事……
"安光佑来探病……然后就把你拐卖去学校了？！"
"嗯……就是这样啦……"
从星宫出来往家里赶的时候，我不幸遇见了刚结束晚自习，准备去我家帮我补课的艾雅和羽熙英，所以到我家之后，在他们的"严刑逼供"下，我只能把安光佑来探病后带我去了学校的事"坦白交代"了。
不过星宫那个秘密地点，我还是没有告诉他们。
"何菲菲，你已经忘了叶文泽，喜欢上安光佑了！"艾雅郑重其事地宣判。
"没有！小雅！你不要乱说！"
我怎么可能忘了文泽……虽然他告诉我他有些事情需要理清，可我仍然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和他重聚，问清楚所有的事情……
对了……
"小雅！熙英！圣诞节我们会聚会的吧！文泽他来不来？！"
以往，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会聚会，而且地点都是在文泽家里。如果文泽今年还答应一起庆祝圣诞，那我们就又有机会说话了！
"你啊！先通过了月考再说吧！"
艾雅把一叠试卷拍到了我的面前。
唉……果然，不突破悲凉现实的阻碍，就没法迈向快乐幸福吧！可是……就算连夜复习，我也一定没有办法通过补考的啊！
和往年不同，今年是高三，妈妈一定不会再允许我出去参加聚会的了……
"小雅……还是算了吧……"我闷闷地垂下头。
"算了什么呀！"艾雅抄起一卷卷子拍上我的脑袋。
"这次是千载难逢让你通过考试的机会！错过就没有啦！"
"咦？"
为什么这样说？
"你这次缺考的月考不是过几天还是要重考的吗？我们才不信老师为了让你重考还给一套新的卷子，所以说，你只要把我们已经考过的题目答案背下来就可以了！"
"真的吗？！"
可是……就算是背答案的话……也有五门考试……好累啊……
"喂，你这是什么表情，阿米巴原虫都会做的事你都做不来吗？"
"不是啦，小雅……"
我想着怎么找藉口敷衍艾雅，却发现羽熙英不停地发着短信。
"喂，熙英，你发什么消息呢？"
"哦，美少年我啊……"羽熙英收起手机，潇洒地一撩头发，"我在约大家圣诞聚会，叶文泽一开始说不参加的，可是刚才，莉莎说她去劝过他了，叶文泽回覆说参加。"
"真的？！啊！太好了！"
等等……为什么云莉莎可以劝动叶文泽嘛……讨厌，不用管这些了，关键是，又有和叶文泽说话的机会了！
"喂，何菲菲，你不用那么高兴吧。"
"咦？"
"你妈妈让不让你参加还是个问题吧。"艾雅甩着桌上的试卷瞟了我一眼。
"我一定会参加的！"
"菲、菲菲……不用眼里冒火吧……"
"哈哈！小雅、熙英！我拼了，快严格地鞭策我背考题答案吧！"
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，怎么可以因为我成绩差这样的小事而错失呢？这个夜晚，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我何菲菲的毅力！
小宇宙，爆发吧！
五天以后……
"妈，我这次的成绩！" 我升入高三来第一次不是哭丧着脸交出了成绩单。
"那个，上次我说的圣诞聚会，能不能参加啊？"
家里的气氛，如同冰凝一样的冻结。不是吧，考得比以前都好了，还是不能去圣诞聚会吗？
许久以后，妈妈"哼"了一声，把考卷扔还给我。
"算了！去吧！不过别得意忘形！早点回来！"
"耶！太好了！谢谢妈妈！谢谢爸爸！我爱你们！"
终于，我不再是那个什么事也做不了的何菲菲！至少，我为自己赢得了一次和叶文泽对话的机会！
奇迹的圣诞夜啊……帮助我完成心愿吧！
02
"Merry Christmas！"
平安夜终于到来。
放学后，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东西，结伴往叶文泽家赶去。
我夹在说笑的人群中，视线却一直在意地往一边的叶文泽身上飘。
明明心底翻腾着那么多话想要对叶文泽说……为什么真的看到他的时候，舌头却又僵硬住了一样，哑然无言了呢？
而且……仅仅是我和叶文泽说不上话倒还好……可是，为什么已经是羽熙英女朋友的云莉莎，却和叶文泽不停地说话嘛！
"何菲菲，你又错乱了？"
"错、错乱……安光佑！讨厌！你又骂我！"
我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安光佑，却在艾雅八卦的笑声中，讪讪地扭开了头。
说什么我已经不喜欢叶文泽、喜欢安光佑了……讨厌，这怎么可能嘛！虽然或许安光佑本性是一个很体贴的好人，可是我跟他实在个性不合！
"何菲菲，别再往叶文泽那里看了，再看你们也不会改变什么。"
"安光佑！你这个混蛋，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，那天如果不是你破坏的话，我和叶文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吧！"
我想起伤心往事，对安光佑喊了起来，可他丝毫没有悔改道歉的意思。
"那现在没人拦你，你有什么话快跟叶文泽说啊！"
"好！那我去说了！"
讨厌的安光佑！你以为我不敢啊！
在艾雅和羽熙英吃惊的目光中，我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叶文泽面前。
说就说！谁怕谁！我又不是没对叶文泽表白过！
"菲菲？怎么了？"
"我……那个……云莉莎，你怎么会答应当自恋狂女朋友的啊？"
天哪……我在说什么啊！
一直到到达叶文泽家里开始进行布置，我都没胆量再和安光佑对视。
"何菲菲！这里！帮忙弄下圣诞树！"
"好！"
"喂！何菲菲！发什么呆啊？！快去帮忙去拉彩带啦！"
"好……"
装圣诞树、挂彩带、喷雪花……我在叶文泽的房间中上下忙碌着。而云莉莎和艾雅却一脸悠然自得地站在旁边指挥着。
讨厌，为什么被指挥的人永远是我呢？
心情有些沮丧，不过幸好路上我问出的问题让云莉莎和羽熙英被卷到了话题的中心，她因此没办法一直缠着叶文泽了……唉，这算是自我安慰吧……
"那么，自恋狂你是什么时候对云莉莎表白的？"
"哦，呵呵，美少年就是受人关注啊……"
"喂，别不停甩头发了！你以为你拍洗发水广告啊？！"
艾雅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云莉莎和羽熙英交往的细节。
其实从羽熙英宣布他们交往的时候，艾雅就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了，只是难得逮到两个当事人都在场的机会。
"喂，云莉莎，你怎么会答应这个白痴的啊……"
眼见从羽熙英那里没法问出任何答案，艾雅又转向了云莉莎。
"这个是……秘密哦！呵呵！"
云莉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，竟然又跳到了叶文泽的身边，举止亲昵地拉起他的手。
神啊……她真的是羽熙英的女朋友吗……
"喂，叶文泽，"艾雅终于看不下去了，"你和云莉莎到底什么关系啊……"
"朋友啊。"
天哪……两个人真有默契，完全的异口同声！
"很难让人相信吧。"帮我扶着梯子的安光佑，怀疑地睨着眼看着他们。
"是真的。"叶文泽浅浅一笑。
"因为从小在一起，彼此太熟悉了，知道对方所有的事情，又经常在一起，所以很容易被人误会吧。"
"哈哈……知道对方所有的所有事情啊……"艾雅意味深长地一笑。
"那叶文泽，云莉莎是怎么会答应做羽熙英女朋友的？这件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咯！"
"这个……"
"啊！你这个眼神！果然知道！说出来吧！哈哈！"
大家一下就沸腾了起来，想从叶文泽那里问出些什么，而云莉莎竟然难得地着急了！
"讨厌！文泽，不要说嘛！"
"没关系，莉莎。"叶文泽对云莉莎笑了笑，"其实你的事情，菲菲他们早就都知道了……"
"讨厌，也是啊……"云莉莎沉静了下来。
"唉，好吧，"沉默许久以后，云莉莎无奈地叹了口气，"反正我的事情你们都知道，也没什么好瞒的了，文泽，他们想听什么八卦你帮我代传一下好了。"
"嗯。"
叶文泽看了看云莉莎，又静静笑着转向我们。
"其实事情并不复杂，只是因为一句话而已。"
"一句话？"
"是的。你们知道莉莎小时候的事了吧。"
我迟疑着怎么藉口。因为，从叶文泽那里得知的关于云莉莎的事，我一点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。
可我还在思考的时候，艾雅竟然就脱口而出。
"偷钱的事？"
"是被冤枉偷钱的事！"云莉莎嘟着嘴插了一句话。
"这样啊，好吧，你的童年还真惨哦！"
艾雅咯咯笑着看向云莉莎，她"哼"的一声扭过头去。
我心里一汗。艾雅说的"偷钱"的事，应该只是拿来试探而胡说的吧……
"不过最早的几次是真的。"
云莉莎竟然自己悠悠地说了起来，她没有看着我们，而是走到窗边，望着窗外红霞满天的天空。
"一共三次，拿过二十四块钱……因为有过那三次，所以后来我妈妈丢钱、隔壁邻居丢钱的事情，都怀疑到我头上来了。"
"那你就不辩解？"
"我那个时候才九岁啊！换了你妈妈堵在门口，说不承认就不放你去学校，外加把你以前偷钱的事情都告诉老师，承认的话所有事情一笔勾销，你会怎么办啊？！"
"哈哈！原来云莉莎你小时候那么单纯啊……"
"艾雅！别对我勾肩搭背的！"
云莉莎甩开了贴近她的艾雅，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。
好难得看到云莉莎那么率真的表情呢……
"那么后来呢？你说是因为羽熙英一句话，你才答应做他女朋友的，他到底说了什么有魔力的话？"我禁不住好奇地问云莉莎，结果被她一眼瞪了回来。
我果然还是很怕她！
"我自己说吧……"羽熙英一甩秀发走上前来，对云莉莎莞尔一笑，"就是那天菲菲你和叶文泽在礼堂，安光佑来搞破坏以后……莉莎心情很不好，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她。其实之前我已经对她表白过了，只是她没有理我。"
"那天我跟着莉莎从那条小路回去，看到了她的父母，于是莉莎就把她小时候的事情告诉我了。'我小时候是个坏小孩，偷过钱，差点被小学的班主任扭送到少教所去'，她这样告诉我……"
"结果你说？"
"美少年优雅地笑了！"
"什么？"
"真的啊！我说，就这样啊？！我还以为什么事呐。你到底怎么拿的钱啊？竟然被发现了？你也太弱了吧！"
"啊？！就是因为这句话她答应你的？"
我和艾雅、安光佑都惊讶地看着羽熙英和云莉莎。
原以为羽熙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，结果只是这样一句奇怪的话吗？
云莉莎却静静开口了……
"只是这句话而已……一直以来，一直以来我觉得造成我人生悲剧的源头……突然发现竟然是一件普通到不值一提的事情。就好像眼前豁然开朗了一样，心里瞬间轻松了下来，所以……就答应自恋狂的表白了。"
原来是这样啊……
虽然并不真的明白云莉莎在其中的心情，可是，那种突然变轻松的感觉，还是可以想像的……
就像是自己一直被网住动弹不得的时候，一个人出现，把那张网拿走。
会喜欢这个人，也是很自然的吧！
那么……把我身上的网拿走，让我变得轻松的人是……
"喂，何菲菲，你怎么了？"安光佑的声音在我下方响起。
我的脸突然一阵发热。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异样，我抬头继续挂彩带。
想来……安光佑做的所有事情，无论是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、还是我想要重新和叶文泽表白的时候来破坏……他做的所有的事情，都只是想要拿走我身上的那张网吧……
"菲菲，我有事先出去一下，房间就辛苦你们布置了。"
叶文泽淡淡的声音飘来，把我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。
咦？文泽要走？糟糕……原来还打算找机会和他说说话的啊……
房间绚烂的灯光中，叶文泽的背影却显得异常的沉默。我没有想到可以说什么话，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离开。
"喂，云莉莎，前面叶文泽把你的事情说出来了……那你知道叶文泽有些什么事情可以说来听听的？"
艾雅看着叶文泽离去的身影，显然也有些好奇。
"这个啊……哼哼……还是不说的为好，"云莉莎瞥了我一眼，"省得某些人开始浮想联翩……"
咦？这个话是……什么意思？
我迷惑地看着云莉莎，她却忽然笑了出来，"哈哈，你看，已经浮想联翩了啊！哈哈！"
艾雅、羽熙英和安光佑也毫不客气地跟着笑了起来。
"讨厌！不要笑嘛！"我尴尬地脸都红了。
可大家看到我这样，笑得更大声了。最过分的是羽熙英，我在郁闷，他竟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！
"讨厌，有那么好笑吗？"我使劲瞪着他。
"不是……菲菲。"
"哈哈……羽熙英是被你感动得哭的！"
"小雅！讨厌啦！"
"菲菲、小雅，不是……我眼睛不舒服……"
咦？
大家停止了大笑，一起来看羽熙英的眼睛。
真的耶！他沿着瞳孔的外圈有一道红色。好奇怪哦，这是怎么回事？
"哈！你这个自恋狂原来还戴隐形眼镜啊！"云莉莎咯咯笑了起来。
"臭美出问题来啦！你戴眼镜发炎了！是结膜炎吧。"艾雅低下头，看着羽熙英直笑。
"连上天都嫉妒我的美貌！" 羽熙英夸张地长叹一口，换回了框架眼镜。
"你闲着是吧？喏，钱，购物单，附带一瓶氯霉素眼药水，别弄错了。"
等我反应过来，我已经被云莉莎推出了门，左手捏着钱，右手捏着一张长长的购物单。
好麻烦……又差遣我！
"我陪你去吧……"
咦？自告奋勇晃到我面前的人……是安光佑！
还没有等我回答，他就自动在我之前走了出去。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，然后在艾雅暧昧的推搡中，被推出了门外。
03
为什么……觉得不敢和安光佑独处呢？
便利店里面，我对着购物单拿东西。而安光佑在旁边晃来晃去，晃得我头晕眼花心烦气躁。真是的，我又没有拜托你跟来，可既然你来了，就来主动帮忙拿东西嘛。
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，却注意到他的手里，拿着一个小袋子。
"那是什么？"
"这、这个啊……"
安光佑又开始支支吾吾地左顾右盼，我乘他不备，眼明手快一把抢过。
我得逞地打开袋子，发现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，还扎着一个同色的蝴蝶结。
"这个是？"
"你拿着吧，反正这就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。"
"干嘛现在送？！"
"你不要？那还给我！"
"喂！"
还没等我说话，安光佑已经把礼物抢回去了。我不满地看着他，可是等到他也看我的时候，我却又躲开了视线……
为什么，会害怕和安光佑对视呢？
等待结账的人排成了长龙，老半天才轮到我们。
收银的姐姐戴着一顶红色的圣诞帽，收钱的时候会跟每个人都说一句"Merry Christmas"，虽然口音怪怪的，但每个人听了都笑得很开心。
好棒哦，这样欢乐平和的节日气氛……可是我和安光佑之间，为什么怎么也笑不出来呢？对啊，是因为他破坏了我对叶文泽的表白，然后，又在那天晚上，扔下我一个人……所以，我还在生他的气啊！
可是，他帮我找回了包，生病的时候来照顾我，还带我去星宫……
他应该只是想要拿掉我心中的那张网，只是为我好、关心我吧……
可是，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呢？不顾我的任性，就算被我绝交也要帮我，又是为什么呢？
该不会是……
"何菲菲，你已经忘了叶文泽，喜欢上安光佑了！"
我拚命摇头，想把脑袋中突然闪现的艾雅的声音晃走。
我喜欢的人是叶文泽，一直都没有变过！我根本就不用考虑安光佑吧！
走出商店的时候，我差点被一个哇哇大哭着跑过的小学女生撞到，她的身后，一个小男生紧追不舍。
"你别哭！不要走！我和她没什么的！"
不会吧，三角恋袖珍版，这两个小孩都才几岁啊？就已经大大方方学着大人你侬我侬了。
小男生追上了小女生，不管小女生怎么哭着锤打他，他都抱着不放手，一边解释一边哄着小女孩，哄着哄着，小女生终于破涕而笑。
我看着他们的身影，感慨不已。圣诞节果然是浪漫的奇迹日啊……
眼前不由浮现出了叶文泽的脸。
圣诞夜啊……就真的要这样被浪费吗？
"阿嚏！"一阵风灌来，我打了一个煞风景的大喷嚏。
身上忽然多了一份重量。我回头，安光佑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。身体虽然没有更加暖和，可是心里却暖暖的。
"安光佑！我原谅你那天捣乱我跟叶文泽的表白！也原谅你扔下我一个人了！" 我深呼吸一口，一鼓作气把这句话讲了出来。
他看看我，"哦"了一声，却一点都没有我预料中如释重负的表情。难道只有我自己把这件事情当成很大的负担吗？
唉，果然不应该独自一人东想西想暗自烦恼。
我看着迷你版小情侣手牵着手，甜甜蜜蜜地离去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。
"那个，安光佑……我今天等叶文泽回来以后要找他，把自己的心情都告诉他！你不要再捣乱了哦！"
无论叶文泽怎么想，他是为了什么而逃避我，我对他的感情都没有变。我要告诉他。这样就可以了，至少，了却自己一桩心事！
安光佑的手一颤，却没有回答。
"喂，好不好嘛？！"
"云莉莎让我们买什么药？"
"哎？我在跟你说让你不要捣乱啊！"
"是什么眼药水？"
"什么素的，我忘了！……喂！你别岔开话题啊！"
"那还是去医院买吧，问一下医生戴隐形眼镜发炎用什么眼药水，反正枫山医院也不远。"
"哦，好吧……咦？！安光佑！我在问你话呢！啊！别跑！东西会碎掉！"
安光佑拎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，在人群中飞奔起来，我大喊着追在他的后面。
04
我们就这样闹着到了医院，没想到在医院门口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叶文泽。他没看到我们，捧着一大束鲜花往医院里走。那么，文泽刚才说的有事，是指来探病吗？是他的朋友？还是亲人？
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，我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。
医院的走道安静得吓人，所以显得来往人的脚步声，都重得好像一下下直接踩在人的心上。
叶文泽走得很慢，到一间病房门口的时候，他停了下来，像在想着什么。
"让一让！让一让！7号手术室！快！"
滑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和金属晃动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来，护士医生飞快地推着一个女孩子过去。她的亲朋好友相互搀扶着追在后面，哭声悲戚。
叶文泽回头看向急救的队伍，我连忙拉着安光佑躲在墙后面。
他目送着病人被推走，可眼神却像没有焦距一样……一直到走道里面又回覆安静，他才慢慢地回头，推开面前的门。
他像是把身后的世界都遗忘了，进去后都没有把门合严。
我突然浑身一冷。心里不知道为什么，升腾起一阵阵的恐惧……总觉得叶文泽打开的那扇门后面，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。
"走吧，还要买羽熙英的眼药水……"安光佑不自然地催促我。
可是我的腿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，向那扇虚掩的门走去。
周围没有人走动，安静的走廊里，弥漫着残留的血味，还有浓浓的药水味。
在门口脚步停下的时候，我觉得自己的呼吸沉重得难以控制。
"喂……"安光佑跟了上来，拉住了我冰冷的手。
透过缝隙朝里看去，只见一间小小的单人病房。墙面是绿色的，除了各类医学仪器发出的声音，整个房间安静得好像另一个世界。
我隐约听见，花束插进花瓶的声音，然后是搬过椅子到床边的声音，最后，是叶文泽的说话声。
叶文泽的声音很轻，很温柔，就好像梦中在你耳边的呓语。不管他在对谁说话，那个人对他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吧。
"尹瑶，是我……"
尹瑶？好温柔的名字……我从没听文泽说过。
"今天是平安夜，可惜没有下雪。你一直盼着想过一个白色圣诞，看来今年还是没法实现了。也许，明年吧……"
会盼着过白色圣诞的，应该是年轻的女孩子吧？
在门缝边中，除了一条绿色墙壁线和白色的床单，我什么都看不到。原本冰凉的手却不知道为什么，竟开始湿湿地冒汗。
安光佑从我身后探出手去，微微把门缝推大了一些。
"嘎吱-"门发出的声响，在安静的走廊里传出很远。
"砰-砰-"
随着门的声响，我和安光佑加快的心跳声也清晰地响起。
但叶文泽却全然没有反应，似乎没有听到门响的声音。扩大的门缝中，他的背部挡住了我的视线，我依然看不到他在对谁说话。
"明年……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，大家会在哪里。填志愿还早，我也没问过他们想考哪里。莉莎本来说她要考B大的，现在改主意了，决定考F大。"
咦，这个人也认识云莉莎么？
"F大学是熙英一直想考的学校。你知道熙英吗？他是我高中认识的朋友，是一个很好的人，莉莎和他在一起会快乐的。不像和我在一起……"
叶文泽的声音更轻了。
"尹瑶……你……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呢？醒来的话，我们可以一起留学……你不喜欢美国，那我们去法国好了，浪漫的地方……
"尹瑶， 你记得吗？以前我问过你，你20岁就可以结婚，可我要22岁，万一这两年当中你喜欢别人了怎么办，你说，你就生病昏迷两年，等到这危险的时间过去……然后让我来吻醒公主……"
"尹瑶……你还没有到20岁呢……能不能先醒过来？"
"醒过来，和我一起念高中、一起考大学……"
"醒过来，不要让我再一个人……"
"醒过来、醒过来吧……"
整个房间都沉默了下来，只听得到仪器发出的沉闷声响。
叶文泽低着头，好像一尊石像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。
我不由跟着屏住了呼吸，可渐渐加速的心跳却无法控制。安光佑牵着我的那只手收紧了，他的手心也是湿湿凉凉的，让我心底更发慌。我甩开了安光佑的手。
房间里，叶文泽捂住了自己的脸。
一丝银线，从叶文泽的指缝间慢慢滑下。然后，他更深地弯下腰，肩膀颤抖，偶尔压抑不住的呜咽声，也消失在呼吸器发出的刺耳声响之中。
"何菲菲……走吧。"
安光佑用力拉扯我。我奋力挣脱他，被魔怔了一般，注视眼前着那个悲恸的背影。
忽然，走道里传来了羽熙英的声音。
"莉莎，你等等我啊……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？！"
"找叶文泽啊！我想了想，还是应该和他一起来看尹瑶的。对了，顺便买你的药！何菲菲那个笨蛋办事情实在让人不放心！"
"呵呵，我就知道，莉莎你其实是在担心我。"
"羽熙英你少臭美了……咦？"
羽熙英和云莉莎惊讶地看着我和安光佑。
"何菲菲、安光佑？！你们鬼鬼祟祟在这儿干嘛？！"
"云莉莎……里面的人是谁？她和叶文泽的事情……求求你告诉我。"
"何菲菲……你……确定想要知道？知道了的话，只会更难过的，因为就是这个真相，让我不可能和叶文泽在一起……你也是。"
云莉莎的声音很轻，她看着我，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，有点悲伤。是因为走道里浓烈的药水味吗？为什么这时的我，已经泪流满面……
05
周围的景色飞快退后，眼前的信号灯的颜色也完全看不清楚。
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，耳边是一片嘈杂的世界-汽车喇叭声尖锐刺耳，商场音响异常吵闹，各种声音潮水般轰然涌来，淹没了我全部的意识、全部的感觉。
在所有不明意义的噪声中，只有云莉莎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，清晰可辨。
"叶文泽、夏尹瑶和我，我们三个很早以前就是朋友。我常常觉得好像做梦一样，那么完美他们，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。"
"面对夏尹瑶的时候，我真心诚意地想过，只有这样的天使才配得上叶文泽吧，所以，我甘心退让了，只要能看到文泽和尹瑶的笑容，我就觉得很满足了。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，真的会让人发自内心地，想好好守护住他们的幸福……"
"可是，那样的日子，却太短暂了……"
"何菲菲，你别乱跑啊！"安光佑的声音在身后回荡。
"文泽的父亲再婚了，结婚的对象……就是尹瑶的母亲。婚礼那天，文泽谁都不肯见，我们一直一直拨打他的手机……"
"最后，文泽终于回了我的电话，我开心得不得了，直接把手机给了尹瑶，根本没注意到，手机响起的时候，我们正走在斑马线中间，而交通灯已经开始变化。然后，尹瑶她……"
耳边，云莉莎的声音在颤抖。
我跌跌撞撞地跑过路口，眼前模糊一片，看不清脚下的路。我挣扎着，想要从黑色的漩涡中逃走，跑，快跑，往哪里跑都可以……
"当时尹瑶只顾着全神贯注地听电话，根本没发现人行道的指示灯已经变成了红灯……结果，一辆卡车冲了过来，我还没来得及…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……在我面前……"
"文泽非常后悔，说全是他的错……如果那天他没有闹脾气，没有不接我们的电话，或者没有打那个电话……尹瑶就不会变成植物人。"
"遇见你之后，文泽很快乐，快乐到简直忘了过去的阴霾。我不能接受他对尹遥的背叛，不能接受你们在一起。所以，高三开学前我提醒了他他所需要背负的过往……这就是你们分手的原因。"
云莉莎蹙眉的神情逐渐远去，叶文泽哽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。
他在说对不起，他在向夏尹瑶道歉，向她忏悔，同时也诉说着和我的不可能。
不是文泽的错，也不是尹瑶的错……
可为什么，明明大家都没有错，现在所有人却都变得这么痛苦？
我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，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。
我停下奔跑的脚步，弯下腰扶住膝盖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，地上的红色砖块一点一点被泪水打湿。
橱窗里的大电视播放着最新的电影预告片，男主人公抱着昏迷的恋人在雨中哭泣，断断续续念叨着"醒过来"。
想起来了，就在我和文泽分手之前的一个星期，我拖着他一起看日剧。那时候，我被片中男主角的深情感动得泣不成声。
"太、太感人了，他一直等着恋人醒来，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……文泽，文泽，如果我变成了植物人，你会不会像这个男主角一样，不离不弃，一直照顾我？"我顾不得擦泪，一把抱住了叶文泽的手臂，一边摇晃一边追问。"会不会嘛？会不会嘛？"
那时候的他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，他看着我，半天都没有作声。最后，他伸手帮我擦去眼泪，很轻地"嗯"了一声。
"会的，我会一直照顾下去，永不放弃，永远……我发誓。"
原来，那时候他发誓的人，不是我，而是夏尹瑶。
对了……最先结识叶文泽的错误中，我把他的号码记成了安光佑的，而他之所以打电话给我，是因为我的号码和他的一个朋友一样……
之后……他就陪我去更换了号码……
我用的号码……是夏尹瑶的吧……所以叶文泽才陪我去选了新号……
原来那最初命运的相逢，彼端的人就不是我……
"何菲菲！你听我说啊！" 绝望的奔跑中，安光佑拉住了我的手臂。
"不要管我！"
我用力推了一把，安光佑趔趄着往后退到了马路上，尖锐的喇叭声刹车声响起，差点撞到他。司机从窗口探出头，怒骂起来，安光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，一站稳脚跟又跑回我面前。
"你能听我说完吗？何菲菲，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，我不知道叶文泽的苦衷，还自以为是乱干涉你的决定……对不起，那天晚上搅乱了你的告白，都是我的错，如果不是我阻在你们之间，让你和叶文泽没法说清楚一切的话，也许你现在就不会这样难过了。你现在尽情哭，哭个痛快！哭完了擦干净脸，去跟叶文泽说清楚。"
够了，我清楚的，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。
"何菲菲，你有没有想过，这一切对叶文泽来说公平吗？"安光佑忽然用力抓住我的双肩，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。"你只想着他拒绝了你，却不想他这样做意味着什么。因为一段往事，他就一辈子不爱别人了，一辈子守在病床边跟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他的人说话，这对叶文泽来说公平吗？"
我愣愣地抬起头，看着安光佑。
"何菲菲，你知道的，叶文泽不是因为更爱那个女孩子才离开你的，而是因为有负罪感。但他这样做，对谁都没好处，你难过，他难过，那女孩子也不会幸福！"
圣诞树上挂着的小灯洒下五色的光芒，安光佑在灯光的映衬下，显得异常闪耀。他直直地看着我，有一瞬间看上去就像平时的叶文泽一样，藏着满腹的心事。然后，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，"喂，你还喜欢叶文泽的吧？"
喜欢，比谁都喜欢，那样的心情，一直没有变过。
"那就别让他傻愣愣的一个人自责，把他从痛苦中拯救出来，告诉他人应该往前走。要是他听不进，那千万别客气，把话敲进他的脑袋！"说着，安光佑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，"去吧！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清楚……何菲菲，不要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，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去争取，谁还会管你的死活……"
不要再逃避……啊，好痛……别再敲了嘛！
"我也要把话敲进你的脑袋里去！你，别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也要看看周围，关心一下别人啊！"
我怔住了。是啊……安光佑说的没错。一直以为，我和叶文泽在一起，只有我一个人面对了很多困难。我从来都没有注意过，其实文泽心里要跨过的那道槛，比起我要面对的难题，要艰难得多。
现在，我终于明白了。我要告诉叶文泽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后，我已经学会了珍惜，学会了体谅。我会一直耐心地等待，等着他跨过那道槛，能够重新开始的那一天。
不论那要等多久。
坚定了信念，我擦去脸上的泪水，抬头对着安光佑露出了羞涩的笑容。
"谢谢……"
谢谢你，安光佑，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陪伴着我，耐心地安慰着我。你和小雅，还有熙英，都是我最最珍惜的好朋友，在我痛苦悲伤的那段时间里，因为有你们，我才能一路走下来，坚持到了现在。
安光佑却在看左右，好像有点不自在的样子，"那，我们走吧？"
干嘛？你一脸尴尬的表情……我也跟着环顾四周，结果隐约听见四周在说什么"小孩在闹分手啊"、"那女孩哭得好厉害"，我的脸腾地红了。
糟、糟糕，怎么办，被误会了。
"快走啦！还要我拉你啊？！"安光佑把手伸给我。
灯光下，他手腕上散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晕，稍一动作，光晕的颜色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是那条银色的手链……好美，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。但，总觉得和上次看到的有哪里不一样。
啊！对了，是上面显现的数字不一样，上次看到是35，今天的变成了31。
"又怎么啦？"
我指着他的手链笑了起来，"你这个东西是在倒计时么？高考倒计时？"
高考？好像时间不对……难道是春节放假？呵呵，一定是。安光佑果然跟我一样，盼星星盼月亮扳着手指头地盼着过年放假啊！
"都跟你说这东西不是……咦？……"安光佑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，他抬起头，看向幽暗的天空。
一个晶莹的白点打着旋落到了我的手背上，凉凉的，然后很快消失了。
我抬起头，絮絮扬扬的白色小点落下，安静而缓慢，好像梦里的景象。
下雪了……白色圣诞夜……
我们张开双手，在漫天的雪花中旋转起来，大叫着"Merry Christmas"。
"哇，不行，冷死了，快点跑吧！"
风夹着雪花打到脸上，我跟着安光佑一路小跑，浑身冻得哆嗦。
"好、好冷啊！"
"喂，这个时候可不能喊冷，要喊热。"接着，安光佑突然对着天空大喊了起来，"我好热啊！"
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喊了起来："我好热啊！"
咦？真的哎，感觉没那么冷了。我突然来了兴致，一路喊起了反话。
"我最喜欢数学课！"
"何菲菲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啊！"
"哎？！什么？！你实在太可恶了！"我瞪了安光佑一眼，更大声地喊了起来，"安光佑是全世界最帅最酷最有型最完美最有女生缘的男生！"
"你！！"
"怎么样！哼！哈哈哈!"
随着雪花的飘飞，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，不少人直接站在街头打电话，大喊着叫朋友快出来度过难得的白色圣诞。
我哈哈大笑着，全然忘却了行人投来的疑惑目光，只想高声大叫。原来，有时候快乐就是这么简单。
"哈哈！我一点也不喜欢叶文泽啊！呵呵！不喜欢！不喜欢！"
"喂！安光佑你停下来干嘛？！"
安光佑冲在我前面，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，突然转身面向我。店里昏暗的灯光隐约照亮着安光佑一侧的脸庞。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歇了，雪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，踩在上面沙沙有声，远处的车灯一闪而过又开走了。
安光佑的表情，随着闪烁的灯光，也像是在不停地变化着。又一轮车灯闪过他的脸颊，耀眼地闪光以后，沉寂于黑暗。他就在深蓝的夜色中，背过身去。
点点飘落的飞雪中，他清晰的声音穿透天际。
"我最讨厌何菲菲！"
留声机的乐曲声混合着浓郁的香味一起从咖啡店里飘了出来，让人想起晴朗的午后，懒懒蜷缩在沙发的一角，听着岁月的流逝，什么也不想做，什么也不去想……
而我们，就这么一前一后站在雪中，没有人说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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